小王是奥克兰一家华人建筑公司的员工。

2022年那会儿，他隔三岔五就要去奥克兰机场接人，将一车又一车刚刚从中国风尘仆仆赶来的师傅带到他们工厂，再送往各个工地。虽然那时候奥克兰房价已经开始下行，但此前获批的工程还在继续，他们没有感受到太多寒意。

不过这几天，新西兰政府突然宣布的一系列工签改革却让小王有些抓耳挠腮，不知所措。他担心师傅的去留问题，也对地产行业未来的发展有一丝担忧。

工签政策大变革

4月7日，新西兰政府突然宣布一系列工签改革，低技能工签持有者成最大冲击对象。

此次改革的重点在于收紧低技能移民，优先解决本地人就业。政府给出若干实现路径，针对ANZSCO职业清单的4级和5级低技能移民，要求：

1）具备至少3年相关工作经验，或持有新西兰资格框架（NZQCF）认证的4级或以上相关工作资格证书；

2）具备一定英语能力，如达到雅思4分或托福31分；

3）AEWV（认证雇主工签）签证的停留时限从5年缩短为3年，初始2年，可续签1年，期满后通常须离境12个月才能再次申请AEWV签证。

移民中介评价：老调重弹

在双子移民留学公司董事长、首席移民顾问Alex（张云）看来，工签新政在很大程度上只是恢复到以前的技能工签，将严格遵循ANZSCO的要求重新摆上台面。他表示欣赏和认可。

“以前工签审查标准比较严，需要严格按照澳新职业分类表ANZSCO的要求来审理，可边境开放后，移民局对工签似乎大放绿灯。”

“一些本该需要相关学历或者工作经验的岗位，雇主登广告时却声明无需学历或经验，而这样的岗位审查（Job Check）申请递上去移民局竟然也批了。纯纯放水，让业界很意外。”

Alex介绍，他曾经读到过媒体报道，称据移民局内部反馈，一些签证官明知申请不合要求，可能存在花钱买工和移民剥削的情况，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给批了。其结果就是批准了很多与签证职位技能不符的海外劳工，他们抵步后却无法上岗，没有真正解决技能短缺的问题。

如果以上所言属实，那么问题来了：移民局为什么这么“水”？

工党当初推出AEWV签证就是为了更好监管海外劳工，减少移民剥削，为何初衷与实际效果相去甚远？

对此，Alex认为移民局在实操层面存在三大问题：

第一，雇主认证的审理模式经不起推敲。

此前移民局在认证雇主时采取新西兰引以为傲的高信任模式，即在认证申请是否合格时，移民局会预设雇主说的是实话。只要雇主在申请表上打勾确认符合有关要求，申请基本都会获批。

获得认证后，只有少数雇主会被抽查，需要提供证据证明当初申请时所言不虚，或在认证更新时提供相应证明材料。

这就好比旅客入境过海关，官员会问你有没有携带违禁品。如果你答没有，对方首先会假定你说的是真话。至于到底真不真，海关之后会设置抽查流程进行验证。

如果高信任模式能够在新西兰经受住考验，那自然是幸事一件。然而真相往往不堪入目，自AEWV工签上线以来，移民剥削有愈演愈烈之势，与政府初衷背道而驰。

显然，高信任模式被大量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。

第二，Job Check审核环节缺失。

除了绿色清单或少数高薪职位以外，雇主招聘海外员工一般需要在本地刊登广告，优先照顾本地就业市场。

以前移民局需要审核雇主的广告内容是否符合有关规定，比如职位是否匹配相应的学历或工作经验。然而AEWV政策生效后，移民局几乎是将权力下方给雇主。缺不缺人、缺什么人都由雇主说了算。雇主掌握了更大的话语权，也就滋生了更大的灰色空间。

第三，移民局之前在执行AEWV政策时似乎没有与ANZSCO挂钩。

Alex注意到，移民局在此次改革中特别强调了要重新回归ANZSCO。

“潜台词就是之前已经不再参考ANZSCO标准。”

有鉴于此，Alex认为移民局在实操层面的三大问题导致AEWV工签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效果。

真相貌似水落石出，但我们却忍不住继续追问：移民局为什么会在实操层面花活儿频出？

至于答案，恐怕与移民局人手不足有关。

工党政府曾在2019年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移民局重组活动，旨在提高办事效率。当时有多个海外签证中心关闭，数百岗位被裁。从2019年年中开始，签证审理的等待时间就不断拖长。此后遭遇疫情，边境封锁，业务量暴跌，让移民局算是些微喘了一口气。可劳工短缺的问题很快就在全国大规模蔓延，各行各业都向政府喊话放人进来。

迫于各方压力，时任Jacinda Arden政府先是推出2021年一次性居民签证计划，再配合AEWV工签改革。移民局本就人手短缺，还要去学习、适应新系统，再加上时间紧、任务重，根本忙不过来，保证数量已经勉强，遑论质量？

旧政策漏洞百出，新政策就完美无缺吗？

未见得。

Alex虽然总体上认同联合政府对工党政策的调整，但也担心矫枉过正的问题。他建议政府一定要找到平衡点，展现同理心，不能让海外劳工为前任政府的错误政策买单。

“他们当初也是按照政策入境的，他们不是过错方，可如今却要为政府更迭导致的政策不连贯性买单。”

“先把移民吸引过来再一脚踹开，似乎有点不太仗义。”

他称此次新政影响的群体不是一个小数目，而且很多人都拖家带口。如果处理不当，可能会引发很大的社会问题。

另外，他对新政中的英语要求持保留态度。

“我很怀疑英语需不需要成为一个必要条件。”

“英语应该是一个锦上添花的事情，如果有大量移民排着队要来新西兰，新西兰可以精挑细选，那当然是好的。可现实情况是新西兰也面临其他移民国家的竞争，需要抢夺各类人才。而且新西兰的竞争优势也不明显，薪资状况和隔壁澳大利亚相比就已经处于下风。如果一个移民具备新西兰迫切需要的技能，可以为新西兰雪中送炭，我们真的要因为英语不好而拒绝他吗？”

“答案恐怕是否定的。”

建筑行业将遭受怎样的冲击？

考虑到建筑行业有大量劳工持AEWV签证入境，此次变革也将对他们的未来产生重要影响。

比如文章开头提到的小王，在2022年边境开放后，他所在的公司曾引入不少中国劳工入境，全部拿的是AEWV三年工签。等到2025年签证到期，按照新政他们可能没有办法续签。

小王表示，建筑市场是在2023年突然开始冷清的。以前是活儿找师傅，后面是师傅找活儿，越来越多的师傅无处安放。如果市场在明年继续低迷，那即便一些劳工无法续签，对公司来说影响也不大。可如果市场有所起色，业务量增加，他们可能会陷入旧员工留不住、新员工引不入（被英语卡了脖子）的双重困境。这样的话，公司将不得不在本地市场寻找劳工。

“与本地劳工相比，海外引入劳工一方面技术不比前者差，而且人工成本也相对便宜，最重要的是他们吃苦耐劳、踏实好用，交待活儿的时候不会推三阻四。”

“如果这批人不在了，公司只能启用本地劳工，那到时候建造成本和工期可能都会受到一定影响。”

“这种情况下，上涨的成本要么是转嫁到下游，例如推高房价，要么就是面临激烈市场竞争只能自己忍痛吞下，无论哪一种情况我们都不想看到。”

“我当然理解政府优先照顾本地人就业的良苦用心，但作为企业，我们也有控制成本的考虑。”

对租赁市场的担忧

相比于房价，工签新政对租赁市场冲击可能更加直接。小王对此深有感触。

“师傅刚来的时候我们一般会给他们找一个落脚的住处。从2022年6月到2023年3月，我眼看着Flatbush的单间租金从$160涨到快$200。因为新移民大量流入，市场供不应求，价格也就水涨船高。”

“如果师傅签证到期后大量流失，而新劳工补给又存在障碍，我不太确定奥克兰某些地区的租金还能不能维持在现有水平。”